引言
不列颠岛自特威德河到康沃尔海岸,从海岸线直至萨维尔纳河,均被诺曼人占领,英格兰民众中也分散着诺曼人。各郡沦陷,再无任何英格兰部队有组织地去抵御敌人入侵,只剩一些“散兵游勇”在做无谓的挣扎。对于幸存的英格兰将领和士兵而言,战争所带来的苦痛并未终结:有身份地位的将领被当众判刑;其他士兵则任由诺曼人处置,他们或沦为农奴,或被肆意杀害。
诺曼人手段极其残忍,史学家们不忍回首,唏嘘不已。那些仍余有钱财的人,前往威尔士和苏格兰港口,乘船离去,在异国他乡忘却痛苦。这些难民最终的目的地往往是丹麦、挪威以及其他北欧国家;不过也有少数难民前往欧洲南部寻求庇护,在流着不同血液、说着不同语言的人当中开始全新的生活。英格兰年轻人听闻北欧人在君士坦丁堡组成的国王护卫队里享有很高的薪禄和地位,觉得这也是一条出路,于是纷纷前往。他们在格罗斯特前任首领西沃德的率领下,乘船沿着西班牙海岸线航行,在西西里岛登陆,并在那里向君士坦丁堡王室表达了为其效力的请求。
最终,他们如愿被安插在“精兵护卫队”中,条顿语中写作“varing”,主要职责包括贴身保卫君主、护卫他们所驻守的城池以及国库。这支精兵护卫队主要由丹麦人、瑞典人和日耳曼人组成;和其他北欧人一样,他们蓄长发,以钢制的双刃斧头为武器,将其握在手中或挂于颈部。这支队伍的士兵身材高大威猛,让人心生畏惧;他们纪律严明,对君主忠心耿耿,整支队伍颇具威望。在第一批英格兰人加入此支队伍之后,其他英格兰年轻人纷纷效仿,到最后,整支队伍几乎都是英格兰人,希腊人将他们称为“不列颠岛的野蛮人”。除了希腊语之外,一种混杂着撒克逊语和丹麦语的方言成为这支皇家护卫队的官方用语,英格兰的士兵们无论接受上级的指派还是重大节庆时向国王道贺祝愿,用的都是这种语言。
不打算移民海外的英格兰人带上家眷逃往深山树林中,有财势的人还带上自己的仆人一起逃走。他们组成武装部队,不定期地在大道上偷袭诺曼人的车队,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夺回诺曼人从他们这里掠夺的东西。他们扣押诺曼人,威胁对方交出原本属于自己的继承权;有时,他们直接杀害人质,为死去的同胞报仇雪恨。这些英格兰难民被亲诺曼底的史学家们称为“土匪”,他们在记述时,把他们描述成“恶意挑衅社会秩序的坏蛋”。他们这样说道:“这些英格兰人每日都会犯下偷窃和杀人的罪行,一方面,这是他们的卑鄙天性使然;另一方面,这个国家巨大的财富对他们来说太具诱惑力了。”
英格兰人则认为自己有权夺回失去的财富,他们成为所谓的“土匪”,是无奈之举。在他们眼中,所谓的“法律”和“权威”并无任何威信力。英文中“outlaw”一词在受到镇压的英格兰人民眼里,已然不是一个贬义词。在英格兰古老的传说、神话和民间故事中,这些人在绿意盎然的森林中,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们是世界上最潇洒、最勇敢之人,他们是森林之王,藐视名不正言不顺的“英格兰国王”!这些民间故事颇有些诗意,和那些史学家的描述大相径庭。大多数反抗运动发生在英格兰北部,这是英格兰人拯救亡国最后的呐喊!当初诺曼底*队进攻英格兰时,这里的英格兰子民们也曾经顽强抵抗。
约克郡周围茂密的森林成英格兰人的基地,他们的首领是西格的儿子——斯韦恩。根据记载,在英格兰中部、靠近伦敦的地方,甚至在诺曼人的堡垒附近,都有类似的民间组织,他们不甘做亡国奴,每每遇到诺曼人的*队,都与其血战到底。诺曼人常常以绞杀这些“逆反者”为借口,把怒火转移到那些手无寸铁的民众身上;这些英格兰民间组织为了报复他们,不时地去“造访”那些诺曼人的亲信。恐怖的气氛长期笼罩着英格兰:英格兰人一方面担心自己惨死在诺曼人的剑下,因为诺曼人自视高人一等,无视英格兰民众的祈求和辩解,肆意伤害他们;另一方面,还担心自己被民间组织视为“叛徒”而遭到杀害,因为这些民间组织绝望而又疯狂,歇斯底里地绞杀所有诺曼人的“走狗”。
英格兰民众几乎不敢外出,那些归顺诺曼人*队并主动交出土地作为抵押的家庭更是房门紧闭,严加防守。家家户户备齐各类武器:弓箭、斧头、狼牙棒、匕首以及铁叉等;用门闩拴住房门,再从室内用障碍物抵住。每当关上门窗、准备休息时,家中年长者就会站起来,大声祷告:“愿上帝保佑并帮助我们!”所有人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船员们一样,怀着敬畏之心,跟着喊道:“阿门”。这样的习惯在英格兰整整持续了两个世纪之久。在剑桥郡的北部,有一片空旷的沼泽地,很多条河流从不同方向汇入此地。
所有英格兰中部的河流,不是流到特姆塞盆地和特伦特盆地,就是流到这片沼泽洼地。在晚秋时节,沼泽地水位高涨,淹没了附近的村舍,雾气漫漫。其中一片泥浆湿地被称为“伊利岛”,这一名称保留至今;另一片湿地被称作“索恩艾岛”;还有一片湿地被称为“克罗尔兰德岛”。丹麦人攻占英格兰时期,这片土地因为地质松软,骑兵和步兵均无法进入,曾经多次成为英格兰士兵的避难所。年,这里成为英格兰爱国人士的据点,他们从各地而来,联合抵抗诺曼人。那些被剥夺继承权的英格兰贵族及其拥护者跋山涉水,经由河口来到此地,用泥土和木头建立战壕,安排战士武装守卫,并将此地命名为“避难所”。
诺曼人考虑到此处地形特殊,满是荆棘,不准备强攻。爱国人士们因此有足够的时间寻求各地亲英人士的帮助,势力不断增强。他们开始时不时地在陆地和海上发动进攻,诺曼人称他们为“土匪、海盗”。“避难所”几乎每日都会迎来地位尊贵之人,其中不乏神职人员,他们或是带来自己仅剩的钱财,或是带来教堂的贡品。来投奔的人员中包括林迪斯沃恩的教士埃格瑞特、德文郡修道院院长西特瑞特以及其他神职人员。诺曼人指责这些教士加入了罪犯的行列,“亵渎圣职,给教堂蒙羞”,不过这些言辞丝毫不能动摇教士们的决心。教士们的加入鼓舞了很多英格兰人,促进了爱国运动的发展。
不过,除却少数教士全身心投入爱国事业,大多数神职人员仍然兴致恹恹,对诺曼人也普遍采取归顺的态度,因为战争并未真正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的土地未曾被剥夺,他们的居所也未曾受到劫掠。大量英格兰民众聚集到诺曼人尚未踏足的修道院中,以朝拜、祷告为由,寻求庇护,并谋划如何反抗诺曼人的统治。他们将未被诺曼人抢走的钱财存放在教堂的宝库中,或是为了支持爱国事业,或是留给自己的后代。过去英格兰历代国王用来装饰祭坛、圣骨箱的金箔和宝石,也被教士们分为小块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拯救陷入困境的祖国。
一些有胆识的英格兰人,躲过诺曼人的眼线,历经重重困难,将这些捐献之物运到“伊利避难所”。不幸的是,这一切爱国行动很快被诺曼人发现了。威廉听从宫廷总管——纪尧姆的建议,搜查英格兰境内的所有修道院,掳走此前英格兰人在此存放的财物、教堂里大部分的祭器、圣骨盒以及其他珍贵物品。当初,威廉攻打英格兰,获得胜利之前,曾经表示战后定会宽容地、公正地对待各位神职人员,并为此立下诏书。如今,威廉命人去教堂取回诏书,可见他当时允诺之虚伪。根据当时惯用的年历,这次大规模的搜刮掠夺发生在年年末的封斋期。
复活节八日庆期的最后一日,应威廉的邀请,三位教皇特使从罗马而来,分别是来自锡永的教士埃尔芒弗鲁瓦以及其他两位红衣主教约翰和皮埃尔。对于教皇亚历山大派来的这三位使者,威廉可谓无微不至、盛情款待;他将他们视为“上帝身边的天使”,并邀请他们在英格兰居住长达一年之久。不过,在这盛情背后,威廉必然有所图谋。来自罗马的特使们再次举行仪式为威廉加冕,以抹去此前约克大主教埃尔德雷德对威廉的诅咒。此时,成千上万的英格兰人死于饥荒,然而在温彻斯特守卫森严的王宫里,人们欢声笑语,夜夜笙歌。